“——所以呢？”
即使自己竭力改变话题，希尔也没有抱怨什么，反而接着主动展开了自己的话题。该说不愧是希尔吗。这样的诱导，一时半会也令我措手不及起来。
“在我看来你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我能够感受到这一点。但是铁血的话，估计就不会看到你，或者根本就看不到你。它既不会锁定正在沉溺的你，对你展开攻击，也不会因为感知到你的沉溺而来解救你。对于它们来说，如果没有指令，没有来自那个我们至今也摸不着边的最高的指令，它们就会完全的无视。对于单一的铁血来说，周围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只有程序。我觉得人类不可能会体会到那样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却不被自己控制着这样的事实，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不要低估人类的想象力和对周边事物的影响力，要知道正是人类创造了铁血。将我的想法比作是一个正在溺亡的人的你以及你这种看法，让我对于我之前的判断更加肯定了。”
“虽然铁血的人形我们可以用肉眼看到，它们的攻击带来的损失我们也能切身体会到，但我们看不到它幕后操纵一切的真身，也不知道它们的目的。也许，在它们看来，人类也是一样的。但虽然不能直接认知，但人类和机械之间，确确实实存在某些共通之处，所以它们也可以猜想。这样猜想的结果是，我认为它们很可能会模仿人类，试图拥有人类的精神和心智。简单来说，就是让机械成为人类的拷贝。但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仅此而已。”
“人只要相信那些自己觉得能接受的想法就行了。”希尔这么说。“我觉得你是在创造你想象的铁血。产生这样的想法，不需要多少想象力。你们为了向其他人标示自己存在的理由，所以自己创造了想象中的铁血的形象，这是谁都能想到的事情。就像这样，你会从心理上使我接受你的想法。这一点你是有意识去做的，我可以这么判断吗？”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你撤回对我心理状况的评价。我很清楚我的敌人是谁，每和你交谈一次，我这种认识就更深入一分。这也是多亏了你啊。你的确是一个优秀的人。能让处于战斗中的我意识到我的敌人究竟是什么，这样的问题，我过去可从未想过。”
那次评估的结果是，我不适合参与作战。希尔认为，我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可能在作战中做出不合时宜的判断。我怀疑，多半有最近经历的一系列怪事的作用在里面，但我能不能作战，答案是肯定的。我的头脑还清醒着，手也能正常地扣动扳机。所以，我认为这样的结论毫无道理。在安全的，远离战区的地下室里工作着的双子，无论怎样都是没有资格给前线战斗的士兵做战争心理辅导的，这个事实，我希望他们能够早一点认识到。
“在我看来，与其说你觉得敌人是铁血，不如说是我。你怎么看待这一点呢？”
“我觉得这就是你对我感到不安，那么急于对我进行心理矫正的原因所在吧。如果我出击去对抗铁血，那在你看来原本就是假象的铁血就会更加疯狂地在这个世界上扩张。你是这样想的吧。但疯狂也是会传染的。在你看来，404小队的所有人都是疯狂的。然而本来所谓的战争就都是这么一回事。你到现在还无法进入这样的共同幻想中，对于处在战争状态的404小队来说，疯狂的其实是你。因为你觉得这场战争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敌人只是幻象，所谓的敌人客观上根本就不存在，所以理所当然的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觉得你才是这么想的吧。给原本没有意义的战斗强加上所谓的意义。”
“我并不否定铁血是我们的大脑对数据处理形成的假象这样的可能性。但我不管铁血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种事情随便怎么样都好，因为和这些都没关系。”
对我而言，铁血就是现实存在的威胁。我是这么想的，它们的存在，威胁到了现实。是一旦无视，就会被杀死的危险的敌人。这一点，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最真实的。
“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还要战斗下去。”我站起身，“如果我放弃战斗，那么结果就是被铁血杀死，连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口。”
“但是你刚才说这是战争。这种意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谈话的核心所在。”
“我想到这些，也是最近才开始的事情。”我这么说。过去我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战斗的对手，如果不是机械，而是人类的话，我想或许我就不会回到这里了。战争什么的，随便怎么发展都和我无关。但我们的对手是铁血，这就使得我们不能放心的把这场战争交给其他人去做而自己置身事外。即使想说自己与这些都无关，想要无视掉的话，但无论走到哪里，终归还是没办法逃离那份现实存在的威胁。这恐怕比战争本身还要残酷吧。没有协定，更没有背叛，只有最基本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而已。这是唯一的规则。如果是人类之间的战争，丢卒保车，丢车保帅，这样的手法层出不穷，见死不救那更是家常便饭，我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对铁血的战斗中，比这残酷得多的战略，我们都不得不去执行。”
“比如说？”
“假如能以全人类为代价换取自己一人存活的可能性，这样的战略如果真的到了有必要实行的那一天，也是会被允许的。虽然这很极端，但对于这样的战斗来说，只要自己不被杀，那就不算输。恐怕铁血也是采用这样的想法。假如说置身事外，将一切都当作自己的幻觉，有可能能够平安无事的活一辈子，但是，如果到那时候才察觉到威胁是真实存在的，一切都太迟了，难道不会心有不甘吗？你不理解这样的心情，因为你从未体验过。”
那个溺水者的比方便是如此。希尔拼命向我提出各种假设，却没有一项能起到实际的用处，就像拼死挣扎的溺水者一样。
“在与铁血战斗的最前线，用正常的思维方式来思考问题是活不下去的。如果你想在这里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和大家一起发疯，仅此而已。”
“你在想些什么啊……？”
希尔有些不满地陷入了失神状态。
“虽然你和我的问题已经刚刚解决掉了，但是，对你来说，战斗才刚刚开始。我会祈祷，希望你不是我们的敌人。”我这么说，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觉得我是危险的存在吗？”希尔拦住了我。
“照理来说，我不应该让你知道我这样的想法。”我回答。“我能理解你的不安。即使没有拿到你的心理分析，我也还是会执行任务。416和9她们没有我是不行的吧。然后，不单单是对铁血，而且借着与铁血交战的幌子，无差别的，敌人也好，同伴也好，只要是被我判定为是阻碍的，我都会进行攻击。我是这样认为的。”
“真希望你说的都是假话。”希尔暧昧地笑了笑。
“这不是假话。这就是我们的任务。如果有必要，是同伴也得不得不抹去。这不过是一个战略而已，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但对我来说，至少对我来说，这场战斗不光光是战斗，还是一场生存竞争。泼冷水地说它是毫无意义地什么的，对于想要活下去，有着求生意志的人来说就是妨碍。想要除掉这样的妨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要干掉我……是吗？”
“我觉得你处在相当危险的倾向上。至于你能活多久，取决于你接下来的做法。”
“本想说服你，却……有点像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希尔小声说。“谢谢你的忠告，UMP45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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